葉兆言:閱讀是一種美好的享受

2013年05月24日 09時01分 

  著名作家葉兆言 

  著名作家葉兆言是南京的文化名人,他出身于文學世家,從小就生活在浩瀚的書海里,祖父葉圣陶、父親葉至誠都熱愛文學,對文學抱有夢想,但卻反對葉兆言當作家。為了打發(fā)童年的孤獨和無聊,葉兆言開始了漫無目的的閱讀,并在陰差陽錯中成了作家。 

  蘇童曾如此評價:葉兆言是一個真正的讀書人。確實,在他身上散發(fā)著一種恣意率性的文人氣息。他滿腹經(jīng)綸,說話時語速極快,思維跳脫得讓你跟不上。他談閱讀,談經(jīng)典作家,談小說技藝,他調(diào)侃讀書人的瘋狂和愚癡,痛陳書的“災難”,他為嚴酷時代的退場而慶幸,也揭示了“閱讀不在發(fā)生”的現(xiàn)實真相,批判與自嘲共存,洞見與粗口齊飛…… 

  對葉兆言來說,閱讀和寫作是一種美好的享受,而文學的價值就在于它的無用之美。 

  無聊于是讀書,孤獨然后看小說 

  在葉兆言的童年記憶里,書,首先是以一種強烈的形式感出現(xiàn)的?!爱敃r家里大概有七個書櫥,這在那個年代的家庭里是極為少見的,它們厚重的漆色和林立的圖書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這些書櫥只保存下來兩個,依然擺滿了文史哲之類的藏書。葉兆言記得,自己最初對漢字的識讀就是從那些書脊上的書名和作者姓名開始的,書,在某種程度上是他最初的識字課本。當年,他還以孩子的眼光,來衡量一個作家的大小,“首先是署名圖書的數(shù)量,如果誰的書多,我就認為他是個大作家,如果一個人只有一兩本作品,我就認為他不是大作家”。 

  祖父葉圣陶先生是不藏書的,而且極為大方,不管什么書,誰要都可以拿走。但葉兆言父親葉至誠先生卻喜歡藏書,因為藏書甚巨,在1980年代的時候,還曾經(jīng)獲得過首屆金陵藏書狀元?!拔母铩逼陂g,葉家房子被強迫分一部分給群眾居住,面積縮小了一半,裝不了那么多的書,便堆在葉兆言的臥室?!昂芏嗄晡揖妥≡跁坷锩妫麄€房間都是書,一伸手就能抓到”。葉兆言說,自己并不是天生喜歡看書,而是因為孤獨。因為自己是獨生子,性格又內(nèi)向,為了打發(fā)無所事事的時間,便看起書來,“無聊于是讀書,孤獨然后看小說”。 

  中學畢業(yè)以后,葉兆言到北京照顧葉圣陶先生,做了爺爺一年的“秘書”,聽他聊天,陪他看朋友,在他的身邊亂看書。堂哥葉三午是當時在北京比較活躍的文學青年,在文學藝術(shù)上極具天賦,三午不僅閱讀了大量中外文學名著,而且口才很好,能夠繪聲繪色地把讀過的作品講述出來,吸引了一群年輕的朋友。經(jīng)常參加“三午沙龍”聚會的有翻譯家傅惟慈、小說家阿城,朦朧派詩人多多等,他們朗誦詩歌、欣賞古典音樂、交流文學話題,在那個文化沙漠的時代,三午的小屋儼然成了一片文化藝術(shù)的綠洲。當時大家都喜歡談書,堂哥三午甚至自稱是看小說最多的人,葉兆言受他影響,但不服氣,老想著有一天要超過他,于是也如饑似渴地看起書來,有外國小說,也有中國古典名著,還讀了很多現(xiàn)代派詩人的作品。有一次,在語言學院教書的傅惟慈給三午和葉兆言出了個題目,讓他們寫出一百本自己最喜歡的外國名著,兩人羅列到最后發(fā)現(xiàn)實在無法湊齊這個數(shù)字,這種游戲從某種程度上更加刺激了他們挑戰(zhàn)閱讀的欲望。由于家庭的讀書氛圍,加上時間的閑暇,葉兆言很自然地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書蟲子”。如今,回憶起那段時光,葉兆言感到的是一種溫馨,“那是我一生中最悠閑的一個階段,是真正的無所事事,那種本能的、沒有功利性的閱讀是最美好的”。 

  一個沒有書讀的時代恰恰是讀書的時代 

  對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葉兆言曾總結(jié)說,“我的世界觀,我的文學標準和尺度,都是外國文學作品給的”。在中學時期,雨果和高爾基給他留下了深刻的、乃至刻骨銘心的印象?!缎γ嫒恕泛汀毒湃辍?,讓他讀得如癡如醉。他一面流淚,一面把精彩的章節(jié)抄下來。而《九三年》的故事似乎已植根于他的無意識深處,以至于很多年之后,他有時做夢,“仍然會夢到那個輝煌的最后場面,郭文高傲的頭顱被按在斷頭臺上,痛苦不堪的西穆爾拔出手槍,用一粒子彈洞穿了自己的心臟。那是一個讓孩子可以放聲痛哭的壯麗場面”。 

  葉兆言認為,有兩類書對他具有吸引力,一類是道德文字,它讓人產(chǎn)生一種內(nèi)心的崇高感。比如中學時讀了托爾斯泰的《復活》,就讓他有一種“虛擬的罪惡感”,覺得人天生就是有罪的,莫名其妙地產(chǎn)生一種贖罪的要求。土耳其的小說《我們心中的魔鬼》也是給他印象很深的書,這部在他現(xiàn)在看來算不上優(yōu)秀的小說,曾經(jīng)一度讓他頗為喜愛。英國女作家伏尼契的長篇小說《牛虻》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中國青年的暢銷讀物,小說中對牛虻和他父親之間的矛盾沖突有著精彩的描寫,讓葉兆言迷戀不已。另一類具有傳奇色彩、故事引人入勝的小說,也是葉兆言喜歡的,比如《基督山伯爵》、《第七個十字架》、《斯巴達克斯》等。此外,他還有一種“名著情結(jié)”,祖父說《戰(zhàn)爭與和平》好,他就去讀《戰(zhàn)爭與和平》,說巴爾扎克好,就去讀巴爾扎克。他說,這樣的閱讀,有一個好處,就是讓他“武裝到了嘴皮子”,可以到處“賣弄”,向別人炫耀,在當時,這也是一種樂趣。 

  除了“名著情結(jié)”,葉兆言還有“禁書情結(jié)”。在那個禁錮年代,很多書是看不到也是不能讀的,但越是不讓讀,就越是想讀,所謂“書非禁不能讀也”。禁書單反而成了一份導讀單?!坝卸螘r間,讀禁書是我的一大樂趣”。葉兆言就看過不少當時只在小范圍傳播的“黃皮書”。那是1963年前后,作家出版社出版了一批所謂“供內(nèi)部參考批判”的書籍,主要是西方文學作品,包括《麥田守望者》、《帶星星的火車票》、《日瓦戈醫(yī)生》、《在路上》、《解凍》、《人-歲月-生活》等。這些書的封面大多是黃色或灰色的,故稱“黃皮書”或“灰皮書”。這些書通過私下里悄悄流傳,給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和年輕人打開了一扇窗戶,啟蒙了一代知識青年。 

  “禁書”中不僅有所謂的“黃皮書”,還有涉及到性描寫的“黃書”。在當年最有名的就是手抄本《少女之心》(又名《曼娜日記》)。葉兆言記得,大概是一九七四年左右,有人帶了一本書給葉三午,三午對葉兆言說,這手抄本你絕對不能看。三午把這本書收藏在床褥里,夾在兩層棉花被中間?!翱墒撬狈Ω愕叵鹿ぷ鞯慕?jīng)驗。趁他出門,我用飛快的速度,看完了這本手抄本”。葉兆言說,讀完后的感覺是,“非常震動”。 

  回顧過去,葉兆言說,七、八十年代很多人的閱讀機會少一點,但也恰恰是年輕人知識饑渴的時期,讀書成為一種風氣。不久前有一次,葉兆言和方方、韓少功、何立偉在一起聊天,還談到這個話題,他們發(fā)現(xiàn)那時候讀的書遠遠比現(xiàn)在的人要多得多?!耙驗槟莻€時候年輕,不僅沒有其他娛樂,而且沒有書讀,而一個沒有書讀的時代往往是一個讀書的時代”。 

  陰差陽錯成了作家 

  真正對讀書產(chǎn)生強烈的愿望,是在進了工廠以后。十八歲的葉兆言成了一個鉗工,三年下來,完全機械的工作,讓生活變得毫無樂趣。恰好這時國家恢復高考,葉兆言突然感到,上大學成了他唯一的目的。那個時候,“想上大學的愿望是那么強烈,甚至超過了性沖動”。他變得積極上進起來,整天想學這學那的,對學習充滿濃厚的興趣,那種狀態(tài)被他形容為“仿佛大姑娘想嫁人”,“嫁給誰不知道,只是春心洋溢,已經(jīng)做好了充分的愛的準備”。因為受到反右、文革等政治陰影的影響,祖父、父親都不鼓勵葉兆言考文科,他們認為學理科將來更實用,也安全。那一時期,葉兆言上夜校、學機械制圖、學化學、補習數(shù)學,忙得是不亦樂乎。沒想等到報名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嚴重的問題,由于眼睛體檢不合格,不能報考理科,只能選擇文科。匆忙上陣,準備不足,第一次高考落榜了。落榜不久,很快又去參加了市機械局辦的工人大學錄取考試,結(jié)果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熱處理專業(yè)??僧敃r他連熱處理是干啥用的都不知道,再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對熱處理毫無感覺,于是只上了一天課,他就主動退學了。經(jīng)過了一番波折之后,一九七八年,葉兆言考取了南京大學中文系。第一天報到,葉兆言感覺自己還“暈暈乎乎”的,大學里的一切都讓他感到親切。那一年,文革的喧囂剛剛褪去,時代變化得令人一時反應不過來,葉兆言只記得,十年前他踮著腳尖擠在人群中看批斗匡亞明的大字報,十年之后,南大校長仍是匡亞明,歷史有時候真是充滿了戲劇性。不管怎么樣,二十一歲的葉兆言終于成了一名大學生,這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事情。 

  大學期間,葉兆言啃過古文,啃過外語,堅持天天寫日記,但從未想過要當一名作家。某種程度上,他把寫作當作一種基本的技能,因為作家對于他一點兒也不稀奇,寫作也沒有什么神秘的。作家方之是父親葉至誠的老朋友,經(jīng)常來做客、聊天,葉兆言說,方之是一個“熱心過度”的人,動不動就教唆別人寫小說。方之的兒子李潮也常來玩,并攏絡(luò)葉兆言一起辦《人間》文學民刊。提起李潮現(xiàn)在恐怕知道的人不多,他是作家韓東的哥哥,在當時,李潮可是紅極一時的小說家,《青春》、《鐘山》的創(chuàng)刊號頭條小說都是李潮的。這對葉兆言造成了一點“小刺激”。再加上要辦民刊,需要同仁們的稿子,于是葉兆言寫下了小說《傅浩之死》,方之看到這篇小說后,很激動。 

  大學畢業(yè)后,先是教書,然后讀研,讀完研又到出版社做圖書編輯,在這期間,葉兆言雖然沒有中斷小說寫作,但內(nèi)心惦念的還是做學問,可是最終他發(fā)現(xiàn),這些進行的都不如意,只有寫小說才最符合他的性格,因為“寫小說是孤軍奮戰(zhàn)”,不用為無聊的人際關(guān)系煩神耗時間。八十年代中期,葉兆言發(fā)表的《懸掛的綠蘋果》、《棗樹的故事》等小說引起了文壇的注意,奠定了他的作家地位。其后,他的“夜泊秦淮”系列引起了文學界更為廣泛的關(guān)注,成為新時期文學中一組重要的作品。從一九八六年出版第一本長篇小說至今,葉兆言已出版長篇小說《一九三七年的愛情》、《花煞》、《別人的愛情》等十余部,中短篇小說集《夜泊秦淮》、《去影》、《走近賽珍珠》等二十余部,散文集《流浪之夜》、《舊影秦淮》等十余部,另外還出版有七卷本《葉兆言文集》、三卷本《葉兆言短篇小說編年》、《葉兆言作品自選集》等。真可謂著作等身! 

  外國的月亮不比中國的圓,外國的小說的確比中國的好 

  海明威是葉兆言的青年偶像。在大學時期,葉兆言讀了英文原著《喪鐘為誰而鳴》,就喜歡上了海明威。最初寫小說的時候還模仿過海明威,作為最初的寫作啟蒙老師,海明威讓葉兆言懂得了如何行文、如何點題、如何“把一個性愛場面寫得典雅”。他甚至一度幻想,只要學習海明威,就可以把小說無窮無盡地寫下去??墒请S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移情別戀”,他發(fā)現(xiàn),??思{的小說更渾厚、更耐琢磨、經(jīng)得住品味。因為葉兆言的“忘恩負義”,蘇童還和他吵了一架。葉兆言宣稱,海明威不算好作家。蘇童聽了忍無可忍,說你憑什么這么說? 

  如果要葉兆言開列一個自己喜歡的作家書單,是不可能的。一方面他喜歡的書很多,而且經(jīng)常會變,最主要的是,他認為,文無第一,每個優(yōu)秀的作家都有他的可圈可點之處,類似給別人開什么“必讀書”的行為是十分可笑的。葉兆言舉例說,海明威并不是一個讀書很多的作家,但正是他最喜歡給文學青年開書單,羅列出來的都是文學史教材上的篇目,“這是很可笑的,一個不讀書的外行才會這樣”。 

  在葉兆言看來,馬爾克斯也是一位需要細讀的作家。而且《百年孤獨》,“讀十遍都是必要的”。但是,對于很多人推崇、甚至開口閉口必談的博爾赫斯,葉兆言卻沒有那么狂熱,甚至一直有意識地保持距離。葉兆言認為,博爾赫斯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作家,他的短篇小說無可挑剔,但是他的路數(shù)也很容易掌握。從大文學史的角度看,假如“把博爾赫斯放在唐詩里就是李賀一樣的位置”,不必抬得太高。而且博爾赫斯是一個很容易被模仿的作家,如果模仿者把小說寫得和博爾赫斯一樣,那是沒有前途的。博爾赫斯和魯爾福一樣,他們的意義在于開風氣,他揭示了一個小說家必須追求的東西,即小說家考慮的并不是“應該怎么寫”,而是小說“還能怎么寫”?!安柡账棺屇隳芨械侥欠N觸角,你能感到他在小說中的開疆辟土,這才是他的真正用意”。 

  2011年6月,諾貝爾文學獎新晉得主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來到上海,葉兆言應邀前往,與略薩進行了一場精彩的文學對話。談及拉美文學,談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拉美文學對中國大陸作家產(chǎn)生的巨大影響,葉兆言深有感觸。他認為,略薩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作家,因為讀他的作品的時候,托爾斯泰、海明威、福克納那些大師們已經(jīng)不在了?!奥运_先生對于我來說,他是一個活生生的當代”。 

  拉美作家的確趕上了一個非常好的機會,當時整個西方文學似乎缺少一種發(fā)展的動力,他們希望尋找一個東西,恰恰拉美文學出現(xiàn)了,它以“爆炸”的效果和影響力為世界文學注入了新的活力?!拔膶W史就是這樣,需要不斷地補充東西,傳統(tǒng)是非常世故的,它總需要新鮮的東西,像繪畫一樣,印象派之后出現(xiàn)后現(xiàn)代派,這些到后來都成為了一種傳統(tǒng)”。葉兆言認為,中國文學應該也有這樣的機遇,所以中國作家一方面不要感覺太好,另一方面也不要感覺太不好。不管別人怎么看當代作家,起碼在過去一百年來,中國文學獲得了一個非常好的發(fā)展機遇。 

  寫作是一種命,寫得好不好要看老天爺賞不賞飯 

  葉兆言熱愛文學,他說:“我愿把百分之九十五的精力都投放到想做的事情上,那就是寫作。我喜歡寫作。”他把寫作比作“愛情馬拉松”,對于作家而言,要跑出好成績來,不但需要熱情和意志,還需要有一個安靜的不被打擾的環(huán)境。葉兆言認為,從寫作的機會來說,這個時代是非常好的?!拔铱倧奈覀兗业那闆r來看,我們一家三代都是熱愛文學,都對文學抱有一種夢想,但是,我是唯一一個可以把百分之九十五的精力花在寫作上的人”。他認為這是一種幸運。因此他不贊同有些人的觀點,認為作家必須在鹽水里血水里煮一煮,要經(jīng)歷大風大浪才能寫出好作品。“我祖父我父親,他們都沒煮出來。我祖父是在寫作最旺盛的時候,不得不停下來謀生。我父親是被打成右派,被剝奪了自由寫作的權(quán)利”。對于一個作家來說,一個安靜的寫作環(huán)境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說,在以前這種破壞力更多是來自政治的干預,那么在如今的商業(yè)化時代,則是物質(zhì)的喧囂對內(nèi)心的侵擾。 

  正如他的小說風格一樣,葉兆言的寫作也是不急不火的,不故弄玄虛,也不嘩眾取寵,甚至,有些評論家把他劃入“先鋒作家”也多少有點陰差陽錯,他的寫作更多地是向傳統(tǒng)和歷史的深情回望。小說家魯羊曾有一文分析說,葉兆言是一個老派作家。魯羊說的“老派”,一方面指葉兆言文章的老練、老辣,甚至老謀深算;另一方面是說,葉兆言的為人具有老派作風,譬如“堅守著自家活計,不作非分之想;與人為善,不涉厲害糾纏;出語率直,交游淡泊”等。本質(zhì)上,葉兆言確實是一個淡泊寧靜的人,他總是以平和的心態(tài)抵制文壇浮躁之風,潛心創(chuàng)作。他經(jīng)常說,“寫作有時候是一種命,寫得好不好要看老天爺賞不賞飯”。葉兆言見過很多作家,其實是不喜歡寫作的,他們喜歡的是寫作給自己帶來的“意義”,比如名譽和金錢,他們把寫作當成一個非?!坝杏谩钡臇|西,但對寫作行為本身并無興趣,甚至把寫作當成一個苦差。但對于葉兆言來說,寫作是一種享受。他說,有兩種作家,一種是寫了一兩本書就成為一個很優(yōu)秀很偉大的作家,一本書可以管一輩子。還有一類作家,一輩子可能寫的都是平庸之作,但是他寫作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的,他熱愛寫作?!叭绻屛疫x擇,我會選擇后一種作家,我愿意去享受寫作的過程。至于被承認也好,不被承認也好,這些都是外在的。寫作這個事情很美,就像修行,它會給我?guī)砜鞓贰薄?nbsp;

  年輕的時候,葉兆言精力過剩,是班上的體育明星,南京大學中文系的鉛球和跳遠冠軍。他好玩,喜歡旅游,喜歡攝影,會自己洗照片,還經(jīng)常一個人跑到紫霞湖去游泳。他做過的最“瘋狂”的事情,是大學的時候,為了和女友在無錫會面,他從南京騎自行車出發(fā),披星戴月,騎行了兩百多公里,趕到無錫。 

  這些青春往事,如今在葉兆言看來似乎都不算什么了。他說,“和現(xiàn)在比起來,我做的是更加瘋狂的事情”——每天一早起來,電腦一開,就開始寫作。就像工人上班一樣,每天寫作六個小時。這樣的“瘋狂”,沒有人理解,家人孩子都不理解?!斑@樣的生活比年輕的時候騎兩百多公里更加瘋狂,因為我給自己判了個無期徒刑,而且我沒有要到達的目的地”。 

  讀書就是偷著樂 

  雖然家有萬卷藏書,但和父親的觀念不同,葉兆言對書的態(tài)度是實用主義的。他既不刻意收藏書,更對類似版本之類的把玩毫無興趣,他認為,書就是拿來用的,對于書最好的態(tài)度就是盡快地消費掉它,然后把它忘掉。他甚至反對“鼓勵別人讀書”的精英主義姿態(tài)。他喜歡反問,為什么要鼓勵人家讀書呢?只有一個不好的時代才鼓勵人家讀書。一個社會不閱讀未必就是個大壞事,有時候是很正常的。最正常的社會應該是讓閱讀成為喜歡閱讀者的事。你非要讓民工讀書,讓體育運動員讀書,否則好像就是沒文化,那都是讀書人自以為是。所以,他也反對現(xiàn)代家庭一定要有一個書房,因為房價太貴了,沒必要。 

  太多的書,讓他越來越感到“書是一種災難”。他說到一個笑話,說上海作家陳村因為身體不好,躺在床上,想找一本書的時候,就拿個望遠鏡去搜尋。這個十分滑稽的場景讓葉兆言既覺得好笑,更感到“恐懼”。他說,雖然自己還沒到那個份上,但是經(jīng)常會遇到一種情況,就是想找一本書,但是經(jīng)常找不到,因為書太多太亂了,然后就會感到很郁悶?!氨确秸f,我想找一本書,有時候你是有一種預感的:你找不到。但有時候你會發(fā)傻,你要挑戰(zhàn)它:我一定要找到它!但怎么找也找不到,然后這個事情已經(jīng)完全過去以后,有一天,你突然發(fā)現(xiàn)那本書就在你的眼皮底下,你會覺得自己完全被它戲弄了”。 

  “寫作也會改變?nèi)恕保~兆言說,現(xiàn)在自己基本上就是一個宅男。除了定期給幾個專欄寫作,最近一年來,他還讀了阿特伍德、略薩、張大春、小寶等人的書。在他看來,讀書、寫作,是完全個人化的行為。時不時的,他也玩玩微博。坐久了,就需要活動活動,他堅持每天到附近的游泳館游上一千米,作為枯燥生活的一種調(diào)劑。對于很多人對“文學邊緣化”的操心,在他看來是沒必要的。因此,他并不認為應該號召什么“全民閱讀”,因為閱讀應該是一件自主自愿的事,不需要號召。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時下大家更多地是在談論話題,而不是在談論文學?!伴喿x不在發(fā)生,這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真相”。因為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也太急功近利了,人們已經(jīng)無暇去感受文學的美,而文學從來只是“弱者的武器”,是熱愛文學的人的事業(yè),她像愛情一樣,美而無用。 

  2012.1.14 

  【作家簡介】 

  葉兆言:著名作家。1957年出生,南京人。主要作品有七卷本《葉兆言文集》,三卷本《葉兆言短篇小說編年》,《葉兆言作品自選集》三種,以及各種選本。另有長篇小說《一九三七年的愛情》、《花煞》、《別人的愛情》、《沒有玻璃的花房》、《我們的心多么頑固》、《蘇珊的微笑》等,散文集《流浪之夜》、《舊影秦淮》、《雜花生樹》、《陳舊人物》等?,F(xiàn)任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專業(yè)作家。 

  (文字/ 梁雪波 本文刊于《市場周刊-文化產(chǎn)業(yè)》雜志201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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