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歌短篇小說:到王建民家作客

2013年05月27日 11時05分 

  十二月的一天,我們應邀到王建民家去作客。我們早早地把學生放了回去,就由王建民的侄兒帶著我們向王建民家進發(fā)。而彼時的王建民,已經先期返家,準備豐盛的晚餐去了。王建民一直在我們面前自夸他如何善于做菜,今天就要看他的了。他顯然深感壓力,他把為我們帶路的任務都交給他的侄兒去做了。我們倒要看一看,他究竟會弄出一桌什么樣的菜來招待我們。這是一個誘人的謎底。 

  王建民的侄兒與王建民年齡相仿。我們可以這樣設想,當王建民的哥哥生兒子的時候,王建民也還剛剛出世不久。也許,王建民的母親和他的嫂子幾乎是同時坐的月子。她們曾十分平等地交流坐月子的經驗,交換哺乳的可能也不容排除。這就是說,王建民當年吃過他嫂子的奶,完全是有可能的。再上溯到他們出生之前,研究一下王建民嫂子與王建民母親婆媳倆是不是同時受的孕,一定大有文章可做。不過,那樣就顯得過于饒舌了,沒有太大的必要。 

  王建民的侄子是王建民專門派來為我們帶路的。侄子口口聲聲叫我們“叔叔”,我們對他說:“你不要叫我們叔叔,我們不是你的叔叔,你的年齡比我們還大一點呢,你怎么能叫我們叔叔呢?”侄子說:“不論大小,你們與我叔叔平輩,我就應該叫你們叔叔?!蔽覍λf:“你為什么不認為我們與你是平輩呢?”侄子想了想說:“你們與我叔叔是同事,當然就是與他平輩?!?nbsp;

  侄子的一口牙很黃,偏他又喜歡笑,黃牙因此暴露無余。他步行的速度很快,始終把我們甩在后頭??此谇懊媲趹┑刈咧?,我忽然覺得他很像是一個日本人的漢奸。如果我們是日本人,那么他就是一個漢奸。他殷勤地邁著步子,不時轉過臉來,對我們巴結地笑笑。 

  路兩旁的桑樹,由于生長在冬的深處,因此一片葉子都沒有。只有一些細細的、柔韌的枝條,在風中微動。我隨手拉住一根桑枝,拉住又放掉,結果桑枝彈在了身旁的朱依東的腦袋上。他叫了起來。他叫完之后,也像我一樣,拉住一根桑枝,讓它彈向我。桑枝像鞭子一樣抽打在我的臉頰上,我感到很痛。我沒有像朱依東一樣發(fā)出叫聲,我只是用手捂住臉。這一切都被侄子看在眼里,他笑得越發(fā)厲害了。 

  問王建民家還有多遠,侄子總是同樣的回答:“快了!”可我們一直走到天黑,才到王建民的家。很久以后,我的一次出差,讓我想起這次跟侄子去王建民家的經歷來。那個在火車站把我騙到某個旅店里去的人,一路上總是對我說:“快到了!”可是,我跟著他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那個破旅館。在這一個多小時里,我多次想起王建民的侄子,他帶著我們向一個遠在天邊的目標挺進,嘴里卻說:“快了!” 

  王建民是我們學校里惟一的民辦教師。他因此把自己放到一個二等公民的位置上。他對待我們每一個公辦教師,都是那樣的謙卑,甚至有點低三下四。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事實上,他的字寫得比誰都好,人也長得不錯。他只是皮膚比較黑,不太會說普通話而已。但這基本不是缺點。尤其皮膚黑一項,是不能用來衡量他是不是一名好教師的。為了向我們公辦教師表示敬意,他多次提出要我們到他家里吃一頓飯。當然,這一承諾遲至今日才實現(xiàn),是他的不對。他的過錯還在于,他承諾要請全體公辦教師去他家吃飯,而事實上,他今天只請了我和朱依東兩個。學校里另外至少還有七位公辦教師,今日竟無緣吃到王建民家的飯了!他這樣做,顯然是家中缺乏接待能力所致。這一點,在我們抵達他家之后,立刻就明白了。王建民的家里,只有一張方方的八仙桌,來了我們兩個客人,加上他和他妻子、兒子、岳父岳母、岳父的老母親,以及為我們帶了半天路的侄子,總共就有九口人了。“八仙桌上第九個”,這句俗話是用來形容多余人的,這樣當然無法再多請一個客人了。我和朱依東有幸成為全校公辦教師的代表,我們決心不辜負全體教職員工的重托,一定要把這頓王建民家的晚餐吃飽吃好。 

  這些王建民的家屬,表明了這樣一個事實:王建民是個入贅的女婿。原來他的謙卑是訓練有素?。≡谖覀冇邢薜慕洑v中,還從未發(fā)現(xiàn)一個趾高氣揚、盛氣凌人的“倒插門”呢!想來王建民也不會例外。 

  我們走得真是有些累了,我們還從未走過這么多路呢!我深切體會到了紅軍長征的艱難和偉大。而朱依東則認為,我們居然一氣走了這么多路,可見那二萬五千里也并非常人所不能征服。一個道理,總是可以用正反兩方面來理解,這是對的。不管怎么樣,我們因此覺得王建民每天要走這么多路到學校來教書育人,真是挺不容易的。來是其一,他每天還必須走同樣多的路,才能回到他母系部落的家中。有時候他還要背上一大袋學生作業(yè)帶回去批改,負重而行,其累可想而知。要是王建民家通往學校的路能夠騎自行車,那就要好多了??墒沁@條路不能騎自行車。它基本上不能算是一條路,只是由無數長長短短、粗粗細細、直直彎彎的田埂連接而成的。盡管走的人很多,但它還是不像一條路。 

  出來迎接我們的,是王建民的老婆。在昏暗的光線下,她給我們的印象是,胸脯很大。但在屋里的燈光照耀下,她給我們感覺不錯的第一印象頓時被抹平了。抹不平的是她臉上的皺紋。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超過25歲,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她的臉上卻有那么多的皺紋。她的笑讓她的皺紋傾巢出動。并且她看上去,皮膚比王建民還要黑。這不得不讓我們懷疑,這個遠離城鎮(zhèn)的村莊,是不是紫外線特別豐富?按理說它的海撥不高,就沒有理由有更多的紫外線。王建民的岳父、岳母、岳奶奶,相繼接見了我們,最后才是他年方三歲的兒子,所有人的膚色,一律是黑。最黑的就是兒子。一代更比一代黑,在膚色上,這個家族黑出了一個階梯。 

  嫂子表現(xiàn)得很能干。我們都把王建民的老婆稱作嫂子,盡管她肯定要比我們小上一兩歲。這正如王建民的侄子所說的,這是輩份,與年齡大小是沒有太大關系的。因此日后,當消息傳來,嫂子成了一名遠近聞名的女企業(yè)家時,我一點都沒有感到驚訝。她把我們引進屋,一一與其家人相見,然后安排我們坐在一張嘎嘎作響的竹椅子上。我的這張椅子顯然要好一些,響得不如朱依東的那么歡。宴散以后,在王建民家?guī)c腥味的西廂房里,朱依東還對那張吵吵嚷嚷的椅子耿耿于懷。他說,那竹椅勾起了他不愉快的回憶--他的童年,就是與這樣的嘎嘎聲緊緊相伴的。那時候,他的父母睡的是一張竹榻,每到夜晚,竹榻就要發(fā)出嘎嘎的聲響。以致于,鎮(zhèn)上的一些居民,就把朱依東的一家叫作“嘎嘎”。他們見到朱依東,嘴里就發(fā)出歡快的“嘎嘎”聲。這令我感到屈辱,朱依東在黑暗中這么說。 

  王建民遲遲都不露面,他完全淹沒在廚房里了。據嫂子介紹,他正在與兩只大烏龜搏斗。王建民要烏龜伸出頭來,烏龜卻不肯。只要烏龜不把頭伸出來,王建民就無法把它們殺死。據介紹,他使用了種種辦法,軟硬兼施,比方說,用一根穿著蚯蚓的鐵絲,要將龜頭誘出來;還有,拿一根筷子捅龜頭,意在激怒烏龜,從而令它死死地咬住竹筷,然后王建民就可以將龜頭拉出來;烏龜不吃這一套,王建民就站到龜背上去,希望能用自己的體重把龜頭擠出來。但是龜殼很硬,估計兩三個王建民壓在上面,它都巋然不動。王建民這道椒鹽烤烏龜做得不錯,奇香無比。據他說,原本是想做成五香龜的,但龜頭就是不肯鉆出來,迫不得已,只能把整個活龜扔進火塘里去烤了。王建民說,大約烤半小時左右,就取出來,把龜殼掰開,撒上蔥姜蒜末鹽和花椒,以及八角,用粽葉裹了,糊上泥巴,再扔進火塘里烤一個小時,就成了。他解釋說,烏龜的血還是不放掉的好,龜血是大補。就是烏龜的內臟,也有豐富的營養(yǎng)。當然,他指示道,要注意要不把烏龜的腸子吃進去,腸子里因為有糞便,不宜吃。 

  王建民的岳奶奶酒量很好,她喝燒酒風度不錯,比我們強多了。我見朱依東只喝了兩三口,臉就紅了。而我的臉是不是紅,我不知道,那要照了鏡子才曉得。嫂子就是我的鏡子,她在給我加酒時說:“你能喝的,你的臉一點都不紅!”我說:“我少喝點酒,多吃幾塊烤烏龜。” 

  嫂子得知我和朱依東都還是光棍一條,就表示要替我們做紅娘。她隨口報了兩個名字,說這兩個姑娘是村上最好的姑娘。為什么好?是好看,還是健康,還是賢慧?嫂子沒有講,我們也不便問。我當時心想,不管她們有多么好,皮膚會很黑,這是可想而知的。夜里我和朱依東討論到這個問題時,朱依東說,如果這兩個姑娘的胸脯也和嫂子一樣大,倒是可以算優(yōu)點的。嫂子說:“我和王建民,是七八歲就訂下的娃娃親,可是你們,到現(xiàn)在還沒有對象,要抓緊了!”嫂子說著指了指王建民的侄子,說:“他的女兒已經十歲了。”這時候侄子咧開嘴笑了,他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晚上八時,晚餐結束了。王建民把我們安排在他家的西廂房里過夜。開始我們執(zhí)意要連夜趕回學校去,王建民家所有的人都不同意。他們的理由是,從這兒走到鎮(zhèn)上,白天兩三小時的路,夜里也許會走六個小時。如果那樣,我們回到學校,就是第二天凌晨了。再說,王建民的岳父特別指出:“你們還記得半道上有一座香花橋么?那個地方常鬧鬼,水鬼兇得爬到橋面上來拖人。”王建民捧了兩條硬梆梆的被子來,讓我們立即上床休息。他說:“明天起早,五點鐘開路,就能在上課前趕到學校?!?nbsp;

  我和朱依東遲遲難以入睡。我們都感到口渴,但我們卻又不愿意起來找水喝,這是因為,王建民一家老少顯然都已經睡著了,鼾聲可以證明這一點,重重疊疊的鼾聲,在這座房子里似乎不斷地膨脹著。我們忍著渴,輕聲聊著天。我們都覺得王建民有點可憐,他為什么要入贅到這戶人家來呢?聽人說,農村里做“倒插門”的,往往都是因為家里窮。王建民家里有多窮,還能比他老婆家更窮么?我覺得他為了這么一個蒼老黝黑的老婆而倒插門,真是太窩囊了。朱依東認為,只有嫂子的大胸脯才算給王建民一點生活的甜頭。我們回想王建民在學校里,對誰都做出一付巴結討好的樣子,他甚至經常去幫校長家劈柴。他對我們每個教師都十分謙讓,見了誰都是笑嘻嘻的。這次他請我們到他家里做客,只請了我和朱依東兩個,也許會就此得罪一些人呢!其實他干脆誰也不請倒好??此搅藢W校,怎么向其他教師解釋!如果校長也計較他,那么他就有可能嚇出病來。但是,王建民對學生卻是很兇的,我們經常聽到他大聲叱罵學生。他還喜歡將學生叫(或拖)進辦公室來,讓我們進行集體教育。也許,他只是這么認為,一名好教師,就是應該對學生嚴格要求的;而要做到嚴格要求,就必須經常大聲訓斥。然而學生并不怕他,在我們學里,學生最不懼怕的老師,就是王建民。我認為這是一批勢利的學生,他們都知道王建民是民辦教師,并且是全校惟一的民辦教師,他們不把他放在眼里。我曾在學校的女廁所里看到過這樣一句標語:王建民是個殺胚!這樣的話如果出現(xiàn)在男廁所,我想還可以理解。哪個女生這樣恨他呢?這真是有些奇怪。至于我是怎么走進女廁所去的,那就有必要作一解釋了:那天我是值日教師,我是有權利和義務堂而皇之地去女廁所檢查當日衛(wèi)生的。當時好幾個人懷疑,王建民會不會有調戲哪個女學生的可能?否則,怎么會有女生這么恨他,罵他是殺胚呢?而且還見諸文字。但是更多的意見是,這種猜測對王建民來說是有失公允的。他那樣一個謹小慎微的人,怎么會干這種事?他不會有這么大的膽子,他難道不知道么,他的這只教師飯碗,一不小心就會打碎的,何況他還努力爭取轉正呢! 

  半夜以后,我們卻被一陣敲窗聲驚醒了。誰?誰?窗外傳來了王建民的聲音,他說:“我奶奶好象不行了,你們快起來幫個忙!” 

  在我們看來,王建民的岳奶奶其實已經死了。她躺在床上,一動都不動。但嫂子堅持說,她還有呼吸,趕快要想辦法把她送到鎮(zhèn)上去。如何才能把岳奶奶送去鎮(zhèn)上,辦法不多。最可行的,就是大家輪流背她。如果讓一條牛馱她去,天這么黑,相信牛是不肯盡力的。王建民的岳父不住地埋怨說,老太太一定是吃了烏龜肉,才不行的。王建民反駁說:“都說烏龜是長壽的動物,吃了它應該長壽才對呀!” 

  我暗暗叫苦,這么遠的路,要背著老太婆走,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我看朱依東還是半夢半醒的樣子,就對他說:“你先背一陣吧!”這時候王建民說:“還是我來先背,我們每人背一刻鐘,輪流著背。”于是商定,由王建民、王建民的岳父,以及我和朱依東一共四人,負責把快要不行了的老岳奶奶背到鎮(zhèn)上的醫(yī)院去。估計背到鎮(zhèn)上,天就亮了,醫(yī)生們也該起來了。 

  我內心一陣恍惚,忽然懷疑這是不是王建民設置的一個圈套?他說是請我們來吃飯,其實是借兩個人來替他背岳奶奶的。當然,我們來的時候,吃晚飯的時候,他的岳奶奶還是好好的,并沒有什么問題。但是,我們不能排除他岳奶奶出現(xiàn)生病預兆的可能。我很想把這一想法與朱依東交流,但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而且始終站在嫂子的身邊,我無法跟他多說什么。 

  王建民的岳奶奶,這個吃了幾塊烤烏龜、喝了很多燒酒的老人,倒是沒有拖累我們,她在大家背她上路之前就停止了呼吸。她實在太老了,她還喝了那么多烈性的白酒!很快她就被安置在一塊門板上,直挺挺地躺著。她換上了一套新衣,蓋上了鮮紅的新被子,身旁點起了長明燈。這一切看來是早有準備,不然半夜三更,在這個遠離城鎮(zhèn)的村莊上,怎么可能弄到這些呢? 

  王建民的哭給我們以深刻印象。他哭得最響,最賣力。他眼淚鼻涕一齊下來,我至今想來,都歷歷在目。他好象是要通過哭,來使家里的人肯定他、賞識和感激他。他以努力的哭來討好其他的人。而在我當時看來,他表現(xiàn)得有點過分了。他鶴立雞群,一枝獨秀,搶足了風頭,把其他人的哭都蓋下去了。恰恰在場的人,除了我和朱依東,與死者關系最遠的就是王建民了,他與死者沒有一點血緣關系。其他的人理所當然要更傷心些,哭得要比王建民厲害些。但王建民哭得那么響,悲慟欲絕的樣子,其他人要想蓋過他,可不太容易。我真想提醒他,可不要光顧了自己哭,也要照顧到別人嘛! 

  還是媳婦知道疼丈夫,嫂子晃蕩著她的大乳去把跪地不起的王建民扶了起來。王建民起身后,去他的房間里找出一副象棋,遞給我們說:“你們還是回西廂房去吧,反正也睡不著了,下幾盤棋吧!” 

  我就和朱依東在哭聲中下棋。棋不全,紅棋少了一個兵,綠棋只有一只馬。我們分別用一枚分幣和一塊小石子來替代。下第二盤的時候,哭聲已經全部停止了。這一晚我們一共下了十一盤棋,創(chuàng)下了一生中連續(xù)下棋最多的紀錄。本來我們說好,只下三盤,三局兩勝制。但是,因為朱依東連輸了兩盤,預先的規(guī)定就作廢了。結果是一盤接一盤地下,后來天就亮了。 

  多年以后,我得到了王建民的老婆成為一名遠近聞名的農民企業(yè)家的消息。報紙上還刊登了她的照片。從照片上看,她顯得更年輕些。我想這無疑是照片模糊而無法看清她滿臉皺紋的緣故。這時,我已經離開學校,進了一個文化單位工作??吹綀蠹埳系倪@篇文章,我非常為王建民感到高興。他終于可以沾點老婆的光,享享老婆的福了,這個“倒插門”才顯出應有的價值來。 

  又過了一些日子,我必須為一部電視劇征求些企業(yè)贊助,我想到了王建民。我給他撥了個電話,希望能夠通過他,請他老婆給予一定的支持。我首先向他表示祝賀,祝賀嫂子巾幗不讓須眉,在希望的田野上崛起,在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下大展鴻圖。我對王建民說:“嫂子成了著名企業(yè)家,你也一定跟著有錢了,你真是三生有幸??!” 

  誰知王建民在電話里告訴我,他不能幫我這個忙。聽得出來,他非常沮喪。他吞吞吐吐地對我說,他跟他的老婆已經在半年前離了婚。 

  后來我了解到,嫂子所以要跟他離婚,是因為王建民與學校的一名英語教師有私。一封匿名信把王建民的這件風流韻事捅給了他的老婆,女企業(yè)家因此執(zhí)意離婚。而彼時的王建民,已經轉了正,不再是一個民辦教師了?!?/p>

  

  

  

文章來源: 責任編輯:陳進 【打印文章】 【發(fā)表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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