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幫》(長篇小說) 朱宏梅著
書 名:《香山幫》
作 者:朱宏梅
出 版 社: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8年4月第1版
書 號:ISBN978-7-5594-1008-5
定 價:38.00
作者簡介:
朱宏梅,1954年生。蘇州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在《山花》《長城》《小說界》《北京文學》等文學期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上海舊影》、《香山幫》((獲第十屆江蘇作家協(xié)會重點扶持),短篇小說集《指尖上的溫度》。短篇小說《冬黃梅》入選中國言實出版社《全民閱讀精品文庫》。
后記
顧頡剛說:“蘇州城之古為全國第一,尚是春秋物”。香山幫就是春秋物。它是中國最古老,也最有代表性的建筑門派。一直想寫一部關于香山匠人的長篇。時至今日,香山幫匠人以及營造技藝已逼仄到宮殿、寺廟和園林的修補,后繼乏人,而遺忘,更讓人驚心動魄。曾有記者打電話到主持古村落保護的蘇州市文物保護辦公室,詢問蒯祥故居,香山幫發(fā)源地漁帆村的相關情況,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表示,她從未聽說過漁帆村。無獨有偶,蘇州大學曾對大學生問卷,大多對“香山幫”一無所知。
我不能只是一聲嘆息。我得做點什么。寫小說!使命感就是動力。尤其是,我的父親是香山水作,我的祖父是香山木作,我的故鄉(xiāng)在香山。雖然,那里已經(jīng)沒有親人我也從未抵達,但是它一直在心里。我不去是因為我很茫然。我實實不知道太湖邊上的香山是山是鎮(zhèn)還是鄉(xiāng)村。我沒有百度,也不愿意百度。
2010年,完成長篇《上海舊影》后開始準備這部小說。一年過去了,所有能找到的資料都已看完,要寫,必定要實地調(diào)查,去香山。怎么去,去了找誰?
李叔同《晚睛集》有云:“念念不忘,必有回響”。2011年1月13日,本土著名畫家朱墨春先生在我的博客留言,說他認識蒯祥二十三世孫蒯歧生先生,人稱蒯香山。他是香山活地圖,活資料庫。
太好了!
冥冥之中,老父帶我回鄉(xiāng)。
1月18日。中雪。阻了去香山的路。
2月25日終于成行。拖著壞死的關節(jié),忍著劇痛,感覺有點悲壯。幸虧墨春開車接送。時年83歲的蒯老說,香山有72村。我一下子懵了。電話問哥哥:我們老家是香山哪個村?哥哥說,漁帆。我吃驚地說,確定?他說確定,還奇怪我怎么不知道。是???我怎么知道?母親也不知道。那么,哥哥是怎么知道的呢?我沒有心思追問,也許,能找到失散的叔叔和姑姑呢!蒯老搖搖頭,他不認識我父親。91歲族叔也不認識。前者還沒出生,后者曉事前,父親已經(jīng)離開家鄉(xiāng),遑論他的弟妹了。
漁帆村以及周邊村莊永遠在地球上消失了。開發(fā)商的推土機消滅了它們。我站在廢墟上,百米開外,太湖似夢似幻。
故鄉(xiāng),像一只大鳥,突然飛來,又突然飛走。
香山古村落形成于春秋戰(zhàn)國。連年戰(zhàn)火、朝代更替,風霜雨雪,它們巋然不動,然而,一張紙,一個念頭就讓它們灰飛煙滅。它們是如此重,又如此輕。馮驥才先生說,這些古村落是中華民族絕不能丟失、失不再來的根性的文化遺產(chǎn),是蘊藏著我們民族基因與凝聚力的“最后的家園”,可是,有多少人懂得呢?聲色犬馬毀滅了文化和人性。一邊在世界各地打香山幫的牌子,一邊拆了他們的老巢,他們的集聚地,這是很辛酸。失去家園的人們集聚在一個叫什么花園的建筑物里,四層高的長方形,孤零零地站在公路邊,不是農(nóng)村,也不是城鎮(zhèn)。鄉(xiāng)親們稱之為“集中營”??ǚ蚩ㄕf,現(xiàn)在,根早已從土地里拔了出去,人們卻在談論故鄉(xiāng)。怎么辦呢?我只能在蒯老的指點中,在自己的想象中重建——借用蘇童先生的話:“我沒見到這個村莊,但我希望通過小說去抵達那里。”
就在構思這個小說時,傳來南京再建橋因責任問題而坍塌,七人死亡的消息,和香山匠人的品牌形象形成強烈對比。短視、政績和利益驅(qū)動,付出的是生命代價。一位學者說,“歷史是回不去了,但并非全無用處,有時它會在我們以為快要忘記的時候,突然閃過一道光,照亮我們。”我希望這部小說是道光,哪怕微弱。
父輩的遭遇給了我寫這個小說的底氣,然而,世遠人亡。怎么辦,補課!我四赴香山,采訪蒯老,和老鄉(xiāng)聊天,串串村子,跟著“人物”走一走,感覺一下。
60歲是花甲之年,耳順之年,還鄉(xiāng)之年。我朝著小說深處的故鄉(xiāng)走去。2010年4月21日,開了一個頭:“大雨??雌饋硎菦]完沒了了?,F(xiàn)在是2010年的4.21,18點30分。天光四季有時,因此即使下雨,天上有微光。坐在窗前昂頭,能看見對面樓上的水箱,一個很規(guī)則的長方體,它一動不動,頑強地和嘩嘩的雨聲對抗。我的家鄉(xiāng)叫東方威尼斯,我的鄉(xiāng)音是水聲。母親說,你祖母的父親是水手。我想象不出水手的家是什么樣子的,如果是我,家里是不是該有錨?有海洋動物標本?水手的女兒怎么會嫁到香山,嫁給一個木匠?”
“我”的介入,會有斷裂感,調(diào)子也難把握。于是,又開了一個頭。第三人稱,寫了三萬多字,不滿意。還是不滿意。推倒重來。既然找準了位置,就得讓它閃光。我想以最恰的“容器”裝下人性的晦暗和明亮,裝下和時代緊密相連的命運感。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我必須盡力。在消費主義盛行的時代,堅持文學理想,這是一個作家的本分。
寫長篇特別需要意志,需要每天定量寫作,身心俱遣、物我兩忘,而疼痛讓我無法集中精力。2012年,我再次施行人工關節(jié)置換,也因此中斷了《香山幫》寫作,康復期間,寫一點短篇,直到2015年,日日折磨我的關節(jié)問題暫時解決了,可還是受病痛的困擾。因為行走困難,常年只能坐著,體質(zhì)很差,寫作過程中,老慢支經(jīng)常發(fā)作,沒日沒夜的咳嗽,腰椎間盤凸出、視網(wǎng)膜病變……生病落痛,滿心蒼涼??墒?,不服輸?shù)男拍钪С种遥?/span>但凡有一點精神立即撲到電腦前。然而,狀態(tài)不受意志所控,強迫自己坐在電腦前,其結果是逃遁。胡適的拖延癥厲害,日記總是打牌,打牌,而我看大片,刷微信。
我沒有文憑沒有受過系統(tǒng)教育,沒有固定的模式和概念,也不在意什么主義,只是一個人埋頭寫,根據(jù)心里想的寫。人物所有的感受都來自我自己,我就是X就是Y。因此,常常是,日食無滋味,夜寢無安魂。當然,還有不自信——我永遠對自己沒信心。中斷,繼續(xù)……成了寫作常態(tài),也許是我作品比較少的原因之一吧。
身邊的人勸我別寫了,說你要命還是要小說。這原本不是問題,可它成了一個問題。醫(yī)生說我命門的火微弱了,怎么指望烈火烹油的狀態(tài)?完美如卡夫卡,四十歲就掛了。用生命演奏的英國女大提琴家,杰奎琳·杜普蕾只活了四十二歲。
哪能不寫呢。我曾在第一部小說集的后記中說,小說是我的精神支柱。寫下去是一定的,可怎么寫?由此帶來寫作策略,寫作風格的考量。也許是退守,也許是重開一條道。這個小說,或許是嘗試。
2016年,是我父親百年誕辰。畢飛宇先生說:“我更看重的,是這個小說是不是我此刻最該寫的那部,是不是命運里我必須要寫的那部。” 那么,它就是了。水姑的原型是我祖母,她的確是水手的女兒,祖父是做家具的,也就是“小木”,在王天井巷開紅木家什店,的確被人在茶里放了煙炮,上吊自盡,祖母隨即病亡。母親說,父親是三房合一子,可母親又說,伯母出家后,叔叔被送去當了和尚,更小一點的姑姑送了人。年遠代湮,難得確聞。
小說完成了。用德國作家托馬斯·曼的話來說:“終于完成了。它可能不好,但是完成了。只要能完成,它也就是好的。”
感謝范小青主席,感謝朱墨春先生,蒯岐山先生,感謝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感恩你們!
2017-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