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軍:故鄉(xiāng)和我的第二家園 ——讀劉香河《味蕾深處是故鄉(xiāng)》有感

來源:光華日報  (2023-08-18 17:18) 5988783

  “今朝一惆悵,反復看未已,人只履猶雙,何曾得相似”。這是白居易在被貶為江州司馬,于梅雨過后的暴伏、翻曬家里衣物時,看到一雙故鄉(xiāng)的鞋,而發(fā)出的感悟。那年少時的夢,鄰家小妹的禮物啊,真是燕舞,一曲歌來,一番情。沒有出彩的錦句格律,便只樸素無華的情感,在輕輕流淌,是大音希聲,也大象無形。“依戀自然的情感,是和我們追悼消逝的童年和兒童的天真的那種情感密切相關的。”這是席勒在《論素樸詩和感傷詩》里說過的一段話,也是劉香河在《味蕾深處是故鄉(xiāng)》中通篇奏響的樂章主題,是對故鄉(xiāng)風物,那自然而然的愛,偏偏又不只是寫里下河,而是整個客觀的自然界。

  劉香河真切體會到都市文明所患的疾病和苦痛,他的筆尖點到了“回歸”的主題。他寫鄉(xiāng)村野物的迷人風采和原始文化的永恒魅力,是始于人性的探索,是導向對鄉(xiāng)村文明的回歸,也是都市發(fā)展后,在文化傳統(tǒng)的趨勢下,又終將回歸鄉(xiāng)村,回歸人類的精神家園。

  以小見大,平敘而情。“長山芋的地,要翻藤。那些叉藤和葉子,只喂豬,不免可惜,也蠻下飯的。”“與山芋一塊煮的芋頭子兒,叫人垂涎。胡蘿卜,曾救過我們那里不少人的命。農(nóng)家的早飯桌上有了蒸煮的胡蘿卜、山芋和芋頭,那是日子變得好過一些之后,尤其是實行聯(lián)產(chǎn)承包的責任田后。”

  此處,我讀到的,是茅盾評魯迅小說風格時的那句。“金剛怒目的《狂人日記》不同于淡言微中的《端午節(jié)》,含淚微笑的《在酒樓上》亦有別于沉痛哭訴的《祝?!贰?rdquo; 這里是寫食物、是憶故鄉(xiāng),又何嘗不是那段苦難歷史的記錄和見證。如李贄所說,“蓋聲色之來,發(fā)于情性,由乎自然。有是格,便有是調,皆情性自然之謂也。”

  張馳轉換,跌宕生姿。“四季輪回,秋去冬來。一進臘月,臘八節(jié)便成我們兒時的期盼。”作者不慌不忙,由先秦臘八節(jié)的由來,后宋代臘八粥的風俗,又明清時期臘八粥的野史,平實敘說,緩緩道來。再引經(jīng)據(jù)典,講《永樂大典》如何、《燕京歲時記》如何,陸游詩是怎么說,沈從文散文又怎么說,將一碗臘八粥,從古講到今。

  真是沉得住氣啊,直到最后,才淡淡地寫道,“在我兒時的記憶里,一進臘月便掰手指頭數(shù)日子。盼臘八!吃了太多的雜糧飯、咸野菜的肚子,能吃上臘八粥這樣的美味,實屬難得,是彌散在生命年輪里的芳香。” 不緊不慢的敘說,一下子突襲而至,讓人細品、深思。

  對比應襯,日月同輝。“故鄉(xiāng)一帶稱黃鱔為長魚。說起逮長魚,梁實秋先生《雅舍談吃》提到,鱔魚是放在院中大水缸里,一條條在水中直立。抓它很容易,手到擒來。”“汪曾祺先生,在《魚我所欲也》中說,鱔魚燙熟切絲再炒,叫作‘軟兜’”,生炒叫炒脆鱔。”“說到長魚與肉紅燒,那是城里現(xiàn)在的吃法。鄉(xiāng)間不這般做,既吃魚又吃肉,一是太浪費,二是沒工夫。不如韭菜炒長魚,下鍋一刻好,往飯碗上一堆,帶了飯碗就能下田了。”

  《老殘游記》第二回,寫了兩位說書好的藝人,黑妞和白妞。黑妞的好,人說的出,白妞的好,人說不出,此時雙峰競秀,一山更比一山高。毛宗崗又認為,“寫國色者,以丑女形之而美,不若以美女形之而覺其更美;寫虎將者,以懦夫形之而勇,不若以勇夫形之而覺其更勇。”寫里下河風土人情,繞不過汪曾祺先生。談吃,梁實秋先生亦是觸目可及的標桿。此時的引用、襯托,便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寫出了劉熙載的那種“愿言躡清風,高舉尋吾契”的情愫。

  讀劉香河描寫風物美食的文字,想起我的第二家園馬來西亞,想起檳城來,拉茶、炒粿條和紅豆冰,是榴蓮之外的三種顏色。而記憶深處,不能忘卻的故鄉(xiāng),卻不在味蕾,而在升旗山下華僑抗戰(zhàn)紀念園里,在炮火中前進的滇緬公路上,在檳榔嶼子弟勇者無懼中。時光漫長, RASA SAY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