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孝陽:寫小說就像一個手藝人做一塊表

(2017-12-04 16:55) 4877790
[引言]
       江蘇是文化大省、文學強省,在中國當代文學的版圖上,江蘇文學占據(jù)著重要的位置,文學蘇軍享譽海內(nèi)外。為了彰顯江蘇文學的實力和文學蘇軍的陣容,在省委宣傳部的指導支持下,去年江蘇作協(xié)在北京推出了“文學蘇軍”10位領軍人物,引起海內(nèi)外的廣泛關注。今年江蘇作協(xié)在南京又推出了“文學蘇軍新方陣”10人,他們是朱文穎、王一梅、戴來、韓青辰、李鳳群、黃孝陽、育邦、曹寇、張羊羊、孫頻。這10位均為創(chuàng)作成績優(yōu)異、創(chuàng)作成果豐碩的70后、80后作家。和老一代文學蘇軍方陣主要以小說為主不同,新方陣兼具小說、兒童文學和詩歌等領域,他們正在文學之路上趕超他們的前輩。近期,揚子晚報全媒體記者連線這10位作家,近距離了解他們的創(chuàng)作心路,聽他們朗讀自己的文字,感受他們作品的味道。本期亮相的是作家——黃孝陽。
 
[簡介]
 
      黃孝陽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副總編,主要從事小說創(chuàng)作。主要作品有《眾生:迷宮》《眾生:設計師》《旅人書》《亂世》《人間世》《遺失在光陰之外》《時代三部曲》《阿槑冒險記》《網(wǎng)人》《少年》等,小說集《是誰殺死了我》,文學理論集《這人眼所望處》等,提出“量子文學觀”。多部中短篇小說入選各種年度選本。《人間世》入圍“鳳凰網(wǎng)網(wǎng)友票選2010年度十大好書”,《亂世》獲第五屆紫金山文學獎長篇小說獎,《眾生》獲第二屆鐘山文學獎,中篇小說《阿達》獲第九屆金陵文學獎大獎,獲江蘇省第三屆紫金山文學獎新人獎、2013年度“中國好編輯”、2013年度中國“書業(yè)十佳策劃人”、2014年度“鳳凰好編輯”等。
 
[對話] 
 
      揚子晚報:你怎樣看待江蘇推出文學蘇軍“新方陣”?對于個體寫作與集體亮相,有何感想?
 
      黃孝陽:我覺得這是好事。再怎么經(jīng)典的作品也需要闡釋與傳播,才可能在新時代獲得新的生命力,不至辜負“經(jīng)典”之名。今天的許多所謂經(jīng)典,五十年后是會被遺忘的。這不是它們不好,而是負責闡釋與傳播的概率女神忘掉了它們。
今天的人與他的作品也同樣需要這個闡釋與傳播。比如這次新方陣發(fā)布后,很多人來祝賀我,也有人說把我放在新方陣里是受委屈了。這不重要。最起碼有“很多人來祝賀我”。寫作是個體的事。但這樣的集體行為是會為個體贏得部分關注。這就很好了。
 
      揚子晚報:江蘇文學傳統(tǒng)對你的寫作產(chǎn)生了怎樣的影響?與前輩作家相比,你認為自己有什么不同?
 
      黃孝陽:談到江蘇文學傳統(tǒng),腦子里立刻浮現(xiàn)出一些閃閃發(fā)光的人名,還有他們的臉龐。幾天前我到淮安的河下古鎮(zhèn)。主人指著吳承恩故居,不無自豪地說,《西游記》就是在這里完稿的,施耐庵就是在離這不遠處寫《水滸傳》。江蘇文學傳統(tǒng)早已滲入到中國人的文化基因里,就像唐詩宋詞,它對我的影響是一個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與前輩作家相比,我可能更在意智識與技術,因為這是正發(fā)生在我們每個人身邊的現(xiàn)實,我不可能不被這團火點燃。關于人的本質(zhì)及意義,都可能被科技的力量重新書寫。我們講價值觀與方法論。今天許多價值觀方面的事,是可以通過技術來解決的。如果暫時解決不了,那就再創(chuàng)造出一項更強有力的技術。
 
      揚子晚報:城市化步伐正在中國大地上不斷推進?你認為城市化對文學起到了什么影響?
 
      黃孝陽:城市化對文學起了一個什么樣的作用,這個作用就太大了。甚至不妨說是一個完全天翻地覆的改造,就像“三百年前的中國人、三十年前的中國人,與今天的中國人,完全是不同的物種一樣”??纯闯鞘谢牡谝粋€根源,看看全球化的四個維度,它們不僅是在拓展文學疆域,更試圖重新定義文學,都渴望掌握“什么是好的文學”的話語權,它們互為合力,也彼此沖突,事實上,它們已經(jīng)掌握了大部分的文學話語權,比如網(wǎng)絡作家協(xié)會,比如IP熱后面的各種類型文學,比如各種雨后春筍般的文學獎。
近期文壇上有一個“小鎮(zhèn)流”,冒出一大批寫城鄉(xiāng)接合部的作品。一個寫作者是要能抓得住這個瞬間。這是一個了不起的瞬間。
 
      揚子晚報:碎片化的當下,作家如何克服難點,攻破瓶頸?你的創(chuàng)作是隨性而發(fā),還是謀劃在先?
 
      黃孝陽:困難無所不在。碎片化的今天,很難保持注意力。如何把這些不同屬性的碎片,按照某種有機結構,加工制造出一個可以測量時間的鐘表,這不容易。僅對這些碎片的打磨與再加工,就很耗時傷神;更毋論后面千百道的工序。把困難當成自己的朋友,傾聽它。而非抱著一種“克服”的態(tài)度,或許效果會好點。我們不是非得寫出什么,寫作本身就是人的“學與思”,是人的成長。能拿作品賣點錢那是更好的事。
原來我大致是一個河流敘事,讓小說中的人物主宰情節(jié)走向;現(xiàn)在更多的先畫好設計草圖,我得做這樣一個東西出來,就像一個手藝人做一塊表,專心致志,舍此更無它物。作為寫作者的我與小說中的人物都是次要的;而這個表則是第一位的。
 
      揚子晚報:你的文學創(chuàng)作面對新時代經(jīng)歷了怎樣的變化?寫作中,你會受外界評論的影響嗎?
 
      黃孝陽:新時代澎湃而來。這是一個類似奇點爆炸的事實,正在構建起我們今天的現(xiàn)實。它渴望著新邏輯,新發(fā)現(xiàn),新思想。我渴望著這種“渴望”,渴望我對這個“新”字有點滴拾掇。
      人要把自身舉起,是需要掌聲或荊棘鞭條的,因此我當然會關注周圍的評論文章。前者為鼓勵,后者為鞭策,如此方可能積硅步以致千里。
事實上,“我與他者”的碰撞與融合,才可能構建出一個完整的人。獨立于他者之外的“我”并不存在,只是一種想象與抒情。評論會影響我,只是在情緒上。在寫作上,就不存在這種“影響的焦慮”。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揚子晚報:有評論說從你的《人間世》中看到了“野心”,感覺你有很大的抱負,你希望自己的寫作達到怎樣的目標?
 
      黃孝陽:我寫過小鎮(zhèn)青年憤怒史,比如《時代三部曲》等,自《人間世》有一個轉折,到《旅人書》有一次躍起,再經(jīng)過《亂世》與一些中短篇的反復磨砥,現(xiàn)在寫了《眾生》系列,今年有一本《眾生:迷宮》面市。
《人間世》是我十年前寫的,不是那么成熟。所謂野心,在傳統(tǒng)語境里是一個貶義詞??扇嘶钪魶]有一點野心,又怎么可能去認知自我,完成那個自我教育、自我進化、自我溢出的動人旅程?我尊重文學傳統(tǒng),可心里老覺得“傳統(tǒng)雖好,已然匱乏”。我對現(xiàn)實主義也是推崇備至,可今天的現(xiàn)實是怎么形成的呢,其力量與根源何在,我渴望找到它們,并對未來抱以相對樂觀的遙想。我希望希自己筆下能有當代中國人的真正面容,以及未來人類起身時的足履。
這些年一直在說當代小說。當代小說是對人的重新發(fā)現(xiàn),對世界的重新發(fā)現(xiàn)。不是一個簡單的先鋒性,更不是一個為了挑戰(zhàn)傳統(tǒng)而故意違背和聲及對位傳統(tǒng)法則的噪音。——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當代小說不是廖化,是整部三國演義,是三國歸晉。
 
[短評]
 
      “文學蘇軍新方陣”研討會上,19位來自全國的青年批評家對10位新方陣作家的作品和近期的創(chuàng)作進行了深入的研討。
 
      劉大先:黃孝陽的小說代表了一種“后純文學時代”的書寫轉型,如同他所謂的是一種“量子文學”,他暫時借助了既有文學的慣性形態(tài),但通過豐沛的知識、元寫作的嘗試、雜取旁收細大不捐的呈現(xiàn)、后現(xiàn)代式的拼貼和并置、碎片化的感知、彌散性的思維,讓小說獲得了敞開和解放,從而讓靜止排版的文字獲得了感受中的動態(tài)感,形成流淌、躍遷、碰撞、虹吸、輻射的多維度生長性。
 
      方巖:黃孝陽是個極其依賴智識和技術的作家,這一點使得他的文本形態(tài)具有極高的辨識度:他會在極具形式感的敘述結構中把諸多沒有親緣關系的知識體系編織在一起,從而使他的作品在整體上像是一座隱藏在觀念的密林中精心設計的故事迷宮。他的《眾生》系列無疑是近年最具實驗風格的長篇小說,這一點也使得他成為當下最具爭議的作家之一。
 
《眾生·迷宮》黃孝陽 著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來源:揚子晚報全媒體記者 蔡震    特約編輯:周韞  編輯:朱曉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