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992年,汪曾祺先生就曾說這樣一段話:“中國人經(jīng)過長期的折騰,大家都很累,心情浮躁,需要平靜,需要安慰,需要一種較高層次的休息。”先生毫不客氣地點出了當(dāng)時社會的通病“浮躁”。
如此看來,“浮躁”被用來作為當(dāng)下的一個標簽,并不算什么新發(fā)明。我們的周遭,每天都大量的事情催生著浮躁。我們的身心,也被浮躁包裹著、侵蝕著。于是,我們也變得浮躁起來。短視,功利,尾隨而來。人們紛紛承認,眼前的生活只是 一種茍且,詩和遠方只存在于期盼和想象之中。
說實在的,生活塵世,怎么可能總是陽光燦爛,怎么可能總是春風(fēng)得意?磕磕碰碰,委屈心堵,也會讓我心浮氣躁,進而心灰意冷。然而,這種種的壞情緒,我是不會讓其長時間與我為伍的。熟悉我的朋友也好,同事也罷,更別說家中的親人了,他們總是習(xí)慣了我的微笑。我在內(nèi)心中學(xué)會了放空身心,設(shè)法讓自己的心靜下來,不讓浮躁塞滿胸膛。其辦法之一,便是安靜地聽聽來自民間的音樂。這是不是汪先生所說的“一種較高層次的休息”呢?!
作為民俗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民間音樂植根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土壤之中,體現(xiàn)出鮮明的實用價值和審美價值,既與普通民眾的喜怒哀樂息息相關(guān),又凝聚著普通民眾的集體智慧,是“俗”和“雅”兩種文化相互滲透的產(chǎn)物。
聽!夏季,在我老家的秧田里,栽秧號子唱起來啰:
一片水田白茫茫,
大姐姐小妹妹栽秧,
啊里隔上栽,啊里隔上栽,
栽(呀么栽)的好,
栽(呀么栽)的快,
呀得兒喂,嗯喲喂,
為的是呀,
為的是來年多打糧,呀得兒喂。
既柔且亮的栽秧號子,在插秧田里響起,告訴農(nóng)人們時令的轉(zhuǎn)換,各家各戶忙的重點跟前一段不一樣了。不得不佩服這些勞作的人們,像插秧這種原本辛苦而機械的勞作,若是在默無聲息中進行,那將是何等的枯燥、乏味?不止于此,身體的疲勞亦隨著這枯燥、乏味,加劇,加重。有了栽秧號子,一切都大不同矣。
在插秧田里勞作的人們,無論是插秧的婦女,還有挑秧、打秧的男人,抑或是堤岸水車上車水的,都隨著栽秧號子的節(jié)奏,一人領(lǐng),眾人和,各自的工作在歡悅中進行,勞作協(xié)調(diào),情緒歡快,其樂融融。不少青年男女的情感故事,就在這其樂融融中上演。
因為這栽秧號子還可以一人領(lǐng)唱,眾人和唱的。版本如下:
領(lǐng):紅(?。┮拢▉戆ィ┚G褲映水面,
?。òィ┖孟瘢莻€)蓮花浮水上。
和:啊里隔上栽,啊里隔上栽,
栽(呀么栽)的好,
栽(呀么栽)的快,
呀得兒喂,嗯喲喂,
為的是呀,
為的是來年多打糧,呀得兒喂。
領(lǐng):送(?。┭恚▉戆ィ┐蟾缈禳c兒走,
栽秧(那個)要趁好時光。
和:啊里隔上栽,啊里隔上栽,
栽(呀么栽)的好,
栽(呀么栽)的快,
呀得兒喂,嗯喲喂,
為的是呀,
為的是來年多打糧,呀得兒喂。
不止于此,勞作的人們還會將男女情感放進這栽秧號子。青年男女吟唱起來,情緒則完全不一樣矣。
男:上風(fēng)飄下一對鵝,
雄鵝河邊叫妹妹。
藍花白花玉蘭花兒開呀,
嗯呀哦吱呻,呻呀,呻兒,多風(fēng)流。
我的情妹妹,
嗯呀喲,呀得兒喂。
女:田頭哥哥秧擔(dān)兒悠,
田中妹子把眼瞅。
藍花白花玉蘭花兒開呀,
嗯呀哦吱呻,呻呀,呻兒,多風(fēng)流。
我的情哥哥,
嗯呀喲,呀得兒喂。
在我的記憶里,有一部叫《流浪漢與天鵝》水鄉(xiāng)電影,其插曲就是這種栽秧號子,但旋律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似乎更婉轉(zhuǎn)、更深情。其唱詞如下:
一根么絲線,
牽是么牽過河了,哥哥。
郎兒買個梳子,
姐呀,姐呀梳了頭了,
喲咿喲呵呵。
撒趟子撂在外,
一見么臉兒紅了,哥哥。
明呀明個白白,
就把相呀思來害了,
喲咿喲呵呵。
說句實話,這首名叫《一根絲線牽過河》的栽秧號子,也叫《撒趟子撂在外》,我自己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我愿意把“百聽不厭”一詞,用在這首栽秧號子上。我不得不承認,這些從老百姓心田上流淌而出的栽秧號,深深地打動著我、感染著我,亦似涓涓細流,流進了我的心田。我曾經(jīng)在一篇《開秧門》的小說中,做過更為詳細的描寫。
我要告訴讀者朋友們的是,《啊里隔上栽》這首在興化地區(qū)流傳甚廣的栽秧號子,曾經(jīng)經(jīng)興化號子歌手湯曉玲演唱,流傳至十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她的原聲帶被中央音樂學(xué)院收為視聽教材。不僅如此,1991年興化遭受百年未遇的特大洪災(zāi)時,著名女中音歌唱家羅天蟬重返興化,慰問抗洪救災(zāi)的興化人民時,就曾深情地演唱了這首栽秧號子。
如果嚴格細分,這首《啊里隔上栽》屬興化勞動號子中的林湖秧歌號子,其形成的歷史極為久遠??勺匪葜凉拍鲜幦撕完幧饺松畹臅r代。據(jù)《興化縣志》(胡志)記載:“興自周武王時從泰伯之封為吳,迄春秋皆為吳地”,泰伯建勾吳“以歌為教”。古代的林湖人,其夷語土歌與吳歌融匯在一起之后,才形成了具有歌詠特點的林湖號子。
據(jù)專家研究,宋人郭茂倩所編的《樂府詩集》 中,大量的五言情歌與現(xiàn)存的一些林湖號子,在句式上有驚人的相似之處。明、清兩代則是林湖號子傳承和發(fā)展的高峰期。鄭板橋先生就曾寫下了“千家有女先教曲”這樣的詩句,很能說明當(dāng)時林湖號子傳唱之風(fēng)頗為盛行。據(jù)說,當(dāng)時由江北“南社” 成員發(fā)起的魏莊東林庵觀音泊賽歌會,每年春秋兩季各舉辦一次,賽歌三天兩夜,境況頗為壯觀,上百條船從四面八方趕來,起唱時有時會形成一人開唱,上千人跟著和唱,可謂是聲動湖蕩。亦已經(jīng)成為興化水鄉(xiāng)農(nóng)耕文明繁榮的一個歷史印記。
林湖號子在保留了興化勞動號子明快流暢、活潑俏皮的特點,又吸收了江南民歌的委婉清秀、柔美細膩的基調(diào),同時還借鑒了北方民歌行腔潑辣、蒼勁粗獷的風(fēng)格。在表演時,不少號子采用“間白”“對白”,以及一人領(lǐng)唱、多人和唱等形式,從而使號子的演唱,變得更加靈活巧妙、俏皮風(fēng)趣。除此之外,興化勞動號子還包括茅山號子、戴窯窯工號子、周奮西江月號子。
茅山號子,其名氣比林湖號子要大一些,主要原因是一名叫朱香琳的農(nóng)民歌手在北京演唱過 《山伯思想祝英臺》:“哎嘿呦呵嘿嘿喲,哎嘿哎嘿哎嘿嘿……山伯思想祝英臺,春夏秋冬四季花兒開……”沒有伴奏,沒有舞蹈,只有19歲的興化農(nóng)村姑娘甜美婉轉(zhuǎn)的嗓音,一曲唱罷,全場轟動,那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告訴朱香琳,她的演唱成功了。這讓朱香琳激動萬分,熱淚盈眶,成為她一輩子難忘的美好記憶。
茅山號子以舒緩平實的音調(diào)旋律、明快有力的音樂節(jié)奏、快慢自由的演唱速度、分合有致的歌唱形式,形成了高低協(xié)調(diào)、詠嘆自如的獨特民歌特色。
說起來,我還是為茅山號子的宣傳推介做過一件有意義的事情。2007年6月29日晚,由我牽頭策劃的中央電視臺《歡樂中國行》大型廣場演出在泰州體育中心舉行。在臺灣歌星周杰倫的一曲《本草綱目》后,晚會主持人董卿突然宣布:“下面有請來自里下河水鄉(xiāng)的農(nóng)家女演唱《茅山號子》……” 穿著藍底白花衣服的陸愛琴等三位農(nóng)婦走上舞臺, 亮開嗓門唱起了一曲堪稱經(jīng)典的茅山號子《小妹妹》。同在舞臺一側(cè)的周杰倫,盡管一時聽不懂她們用興化方言演唱的歌詞,可他還是為原生態(tài)的, 那高亢明亮的歌聲所陶醉。緊接著,頗具戲劇性的一幕出現(xiàn)了:周杰倫竟然用口技模仿爵士搖滾,主動為她們伴奏。惟妙惟肖的配合,贏得全場觀眾長時間掌聲,也讓茅山號子再度為廣大民眾所喜愛。
戴窯窯工號子,據(jù)傳此號子與明朝天子朱元璋的軍師劉伯溫還扯上點關(guān)系,實在讓人好奇。原來,這劉伯溫在朱元璋奪得江山之后曾出游過戴窯,見此地南有青龍橋,北有鳳凰嘴,大有藏龍棲鳳之氣象,唯恐天下再有人來爭奪朱氏江山,于是下令在此建窯72座,鑿井72眼,大破戴窯風(fēng)水。如此一來,戴窯的磚瓦燒制日漸發(fā)達起來。伴隨著旺旺的窯火,窯工號子也隨之唱響了。
號子一打聲氣開,
順風(fēng)刮到九條街;
興化高郵都穿過,
揚州邵伯轉(zhuǎn)過來;
號子尾巴甩三甩,
甩過江去甩到蘇州無錫來;
小小號子不中聽,
江南江北我兜來轉(zhuǎn)去兜得快……
周奮西江月號子,雖然沒有“茅山號子”“林湖號子”名氣大,但和“戴窯窯工號子”一樣,也跟中國歷史上一位帝王有關(guān)。相傳隋煬帝楊廣三下?lián)P州看瓊花,都有上萬的纖夫拉著他的龍舟沿大運河而下,一路號子打得高亢嘹亮、明快悠揚,煬帝大喜,命宮廷樂師把這些纖夫的號子聲記錄下來。當(dāng)煬帝站在運河堤壩之上,望紅日西下,明月東升,其倒影跌落在運河之中,煬帝一時感嘆,就將纖夫們所打號子定名“西江月”。其唱詞摘要如下:
牽動絨繩龍舟行,
粉蝶戀花哥念姻,
妹妹說古人,
哥哥要答準
自盤古,
天地分,
幾皇幾帝立乾坤……
牽動絨繩渾身勁,
小妹你要細聽真,
自盤古,
天地分,
三皇五帝立乾坤……
這首西江月號子名叫《答對》,相傳為李登玉等民間藝人所演唱。借因有煬帝的欽定曲名,此曲便不脛而走,流傳四方。
除了號子這樣的純民間音樂,在我的老家也還流行著文人創(chuàng)作的民間音樂作品,依然為廣大老百姓所喜愛,那就是《板橋道情》。
老漁翁,
一釣竿,
靠山崖
傍水灣,
扁舟往來無牽絆。
沙鷗點點輕波遠,
荻港蕭蕭白晝寒,
高歌一曲夕陽晚。
一霎時波搖金影,
驀抬頭月上東山。
以“詩書畫三絕”而享譽華夏的鄭板橋,其清正為官的形象,至今都得到世人的推崇。他的那首“衙齋臥聽蕭蕭竹”,就曾被多位國家領(lǐng)導(dǎo)人所引用,具有相當(dāng)廣泛的傳播度和美譽度。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樣一位文人雅士,竟然看中了《道情》這種民間音樂形式。
提到板橋先生的道情,幾乎不可能不提他的 《道情十首》。而這首《老漁翁》又是“十首”之首,自然是繞不過去的。故而抄錄于此,讓列位品享品享。
先生通過這首道情,描寫的是老漁翁自由自在的生活,表達了他渴望遠離現(xiàn)實世界,向往一種老漁夫一樣的閑適隱居者的生活狀態(tài)。
說起道情,自然不是鄭板橋首創(chuàng)。相傳,早先為道家傳道之工具,故稱之為“道情”。道情演變成為一種民間說唱曲藝樣式之后,所抒唱的是一種“樂道徜徉之情”,深受文人雅士喜愛。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就曾創(chuàng)作過若干道情詩。到南宋時,就開始有人用漁鼓、簡板伴奏,擊節(jié)而歌,演唱道情。元代時道情由雅而俗,流傳進入民間,成為民間藝人謀生之手段。據(jù)考證,元雜劇中就有穿插道情的演唱。
道情早在明代以前就已經(jīng)在興化一帶流傳。清初“昭陽詩派”的代表人物李沂,隱居不仕,以創(chuàng)作詩詞為日常之娛。他用“耍孩兒”曲調(diào)換頭,譜出了十首道情。說起來,鄭板橋還真是受了李沂的影響,在清雍正三年到雍正七年間,也是用“耍孩兒”曲調(diào)寫成了《道情十首》的初稿。直到清乾隆八年,鄭板橋才將修改定名為《小唱》的十首道情作品交由好友司徒文膏刻印行世,前后花去了14年時間。鄭板橋是中國文人當(dāng)中還道情本來面目的第一人。著名學(xué)者阿英在其《小說閑談》中說:“道情也有一個盛世,這個盛世就是乾隆年間,就是在鄭板橋時代。”
板橋先生的《道情十首》有個“開場白”,文字不多,抄錄如下:
楓葉蘆花并客舟,煙波江上使人愁;勸君更盡一杯酒,昨日少年今白頭。
自家板橋道人是也。我先世元和公公,流落人間,教歌度曲。我如今也譜得《道情十首》,無非是喚醒癡聾,消除煩惱。每到山青水綠之處,聊以自遣自歌。若遇爭名奪利之場,正好覺人覺世。這也是風(fēng)流事業(yè),措大生涯。不免將來請教諸公,以當(dāng)一笑。
再看先生的“尾白”:
風(fēng)流家世元和老,舊曲翻新調(diào),扯碎狀元袍,脫卻烏紗帽,俺唱這道情兒歸山去了。
讀者諸君是否覺得,200多年前,先生所言,仍不失消解當(dāng)下“浮躁”之良方也?!
十首板橋道情,首首堪稱經(jīng)典。除第一首寫老漁夫之外,第二首寫砍柴的老樵夫,過著一種無拘無束的生活,流露出板橋看透人間名利場,渴望過像老樵夫那樣“閑錢沽酒”“醉醺山徑”的生活。內(nèi)容如下:
老樵夫,
自砍柴,
捆青松,
夾綠槐,
茫茫野草秋山外。
豐碑是處成荒冢,
華表千尋臥碧苔。
墳前石馬磨刀壞。
倒不如閑錢沽酒,
醉醺醺山徑歸來。
第三首寫古廟里的老和尚,雖然生活過得孤寂,但省卻了不少世俗煩惱,表達了先生對內(nèi)心寧靜安適的祈盼。抄錄如下:
老頭陀,
古廟中,
自燒香,
自打鐘,
兔葵燕麥閑齋供。
山門破落無關(guān)鎖,
斜日蒼黃有亂松。
秋星閃爍頹垣縫。
黑漆漆蒲團打坐,
夜燒茶爐火通紅。
此外,第四首寫行蹤不定的老道士,第五首寫教人啟蒙的老書生,第六首寫靠說唱行乞的小乞丐,第七首寫遠離凡塵的歸隱之人,第八首細數(shù)歷史的興衰,第九首感嘆歷史人物,第十首直抒胸臆,勸世人放棄名利羈絆,追求逍遙自在的生活。總體來看,鄭板橋先生在這十首道情里,寄托了自己真情實感,強烈而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個性得到解放,憎惡和鄙視世俗生活中的功名利祿,渴望從山林、水灣、古廟、蓬門、柴扉中得到身心的舒展、精神的自由。
板橋道情的演唱,與后來發(fā)展成熟的其他道情演唱一樣,所需器具漁鼓和簡板而已,無須伴奏。漁鼓通常用直徑8至10厘米的毛竹筒削制而成,竹筒取4節(jié),寓意二十四節(jié)氣。鼓皮多選擇板油皮,經(jīng)過刮脂、陰干、剪割等工序后,便可得到蒙鼓所需的備用皮。將備用皮泡軟之后,便將其蒙在竹筒之上,再加筒箍將其箍緊,陰干即可使用。使用時,左手臂抱漁鼓,左手執(zhí)簡板,右手并指輕彈漁鼓,便有“嘭嘭嘭”的聲音發(fā)出,顯得渾厚而空靈。所謂“簡板”,不過兩片三四尺長的毛竹片罷了,吟唱時在擊鼓之間隙,可敲擊簡板發(fā)出清脆之聲,與漁鼓那低沉、渾厚之聲形成很好的對比。
板橋道情充分體現(xiàn)了先生的民本思想,自清雍正年間流傳至今,經(jīng)久不衰,魅力不減,在如今的揚州、泰州地區(qū)喜歡者甚眾。這一直被揚州、泰州地區(qū)的百姓傳為佳話。
作者簡介:劉香河,本名劉仁前,江蘇興化人,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一級,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創(chuàng)作發(fā)表作品400余萬字。曾獲全國青年文學(xué)獎、施耐庵文學(xué)獎、汪曾祺文學(xué)獎、中國當(dāng)代小說獎、紫金山文學(xué)獎等。著有長篇小說《香河三部曲》,小說集《謊媒》《香河紀事》《香河四重奏》,散文集《楚水風(fēng)物》《那時,月夜如晝》《愛上遠方》等,主編《里下河文學(xué)流派作家叢書》多卷。長篇小說《香河》被譽為里下河版的《邊城》,2017年6月被改編成同名電影搬上銀幕,獲得多個國際獎項。